滥情状

写作的初衷是打碎自己
wb/补档号@一点没波澜

柯斯米斯基夫人

//是九月初的旧稿,当时只放了微博,现在老福特补档~

//私设如山的一篇文,如雷抱歉。

//“日安。”他说,漆黑的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神采,仿佛他递给我的不是钥匙,而是一颗多年来压得沉重又无处安放的心。他用手杖轻敲了一下地面,然后向我鞠躬一礼。



杰克·柯斯米斯基先生是我的老师。十六岁时父亲送我去做他的学生兼助手,每天帮他整理一些不知道放了几辈子的书卷文案。他惯抽百乐门的卷烟,喝加三匙奶的康宝蓝咖啡。白色的烟雾围着咖啡的热气缓缓盘绕上升,交织出沉醉迷离的味道。父亲告诉我要遵从他、敬重他,我一一认真履行。我始终坚信我的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完美的存在,他的一个抬眸,一个挥手,就足以让人为之放弃所有。而我坚信,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忤逆他做任何事。


所以我顺理成章地爱上了他。



听人们说若干年前老师曾有一度的颓靡,万事不理,精神衰弱,连园子中他最爱的玫瑰花一下死了大片。那些被人倾注无限心血的花儿曾盛放的妖冶美丽,可笑的是我却得知老师并不精通园艺。于是刚到柯斯米斯基庄园的时候我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来打理,才堪堪把枯黑的花儿救回一半。


彼时我把老师请到花园里欣赏我的劳动成果。当时老师出神地凝视着那半园子再次长出的浅红花苞,一向温和的脸上明明看不出半分神情却让人感到莫名悲伤。看着他小心地轻触玫瑰花娇嫩的花瓣,我眼眶微热,却不知道自己在到底伤心些什么。


他俯身剪下两支玫瑰,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条洗得发白的红丝带。鲜红欲滴的玫瑰花被极为郑重地系上他那根从不离身的手杖,阳光从云隙透过,直直照到手杖的黄金杖端。那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我不禁眯起眼,却听到老师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一惊,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的眼眸隔着雾和千万道屏障,无论我怎么看,也望不进那双古潭一般的玄色的眼瞳。


老师一向寡言,更毋论嘉奖,所以当时被道谢的我沉浸在莫大的快乐中,也没有仔细想应该作何回答。如果现在还有这样的大好机会,我一定会顺势问问他,他为什么天天写信,写到那些信件几乎累积成山……却一封也不肯寄。



老师写的一手圆滑隽逸的花体字,配上百利金的金粉黑墨水简直就是一件令人不忍触碰的艺术品。他惯用一支嵌着蓝宝石的钢笔,这些年来笔尖卷了好几次,却依旧被他悉心修好。我曾问过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支钢笔,他应了一句“她喜欢”。


真是一如既往的晦涩难懂。


所幸跟随老师多年,我深谙他的性格,清楚就算我去问也不会问到结果。于是此篇揭过,没人再提。他依旧每天披着晨露去摘玫瑰花绑手杖,而我就提着小水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也很喜欢玫瑰花,是吗?”


我点点头,回以明媚的笑容:“能帮老师照顾好这些玫瑰花,是我的荣幸。”


然而这个回答是错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眉间多了些许无奈而嘲讽的神色。又笑了笑,他转过身,信步走进花枝摇曳的玫瑰花丛。老师修长洁白的手指托上艳红的花朵,像极了无妄雪倒落回漫天的晚霞中,满是哀婉的秾丽。


“我很喜欢玫瑰花。”



日子大风一样刮过,跌撞间到了我的第二十一年。我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自以为是的爱情也于五年的时间中几度消磨殆尽。我以为峰回路转我会遇到一个能够填补我余生的爱人,然而日复一日我眼中能看到的仍旧只有老师。


五年来我的束起的辫子散成了长发,耳鬓也除了往年常别的雏菊花,可是老师的面容在这五年来就未曾改变过。沉着、寡淡,眼波从容,如同七月未央的雨水一样肆意流纵。对上他深邃的眼,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这辈子都是这种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又出神了。”老师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来,吓得我一抖。手中的文件袋连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掉在地板上,拍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带着微暖的气息融开。


“抱歉。”我蹲下身,捡起散落的纸张。


他扶了一下单镜,轻合上手中的笔记。放下嵌有蓝宝石钢笔,他啜着咖啡问我:“几年了?”


我眨眨眼,想他大概是问我做他的学生几年了,便回答:“五年多了,老师。”


他恍若未闻地叹:“我的玫瑰枯死几年了?”


我皱起眉:“老师?”


“我忘记了,请告诉我。”他目光恍惚投向见底的咖啡杯,又闭上眼。手腕微动,雕花的玻璃汤匙撞击在陶瓷上。


喀嚓。


我重重地将那摞文件袋拍到他的书桌上,语气生硬:“七年,老师。”


他睁开眼,浅淡的笑意覆过我的怒容。园子中的玫瑰花活得很好,我们都知道。可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却是,于老师而言,那个如今盛开着红玫瑰的花园,早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宫殿。



老师的信件终于塞满了第五张书桌。七年写了这些信,期间他更是撕过无数封,这个数量应该算是很多了。他开始着手清理一些杂碎的物件,然后去当铺卖掉了那台我看了五年的老摆钟。


我有些心疼,他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这些东西必须处理掉。”


我自然不会违背他,只不过是接着给他冲他最钟爱的康宝蓝咖啡,眼见他愈发依赖这香醇的毒药。老师的精神又开始变得涣散,重新回到五年前我初见他的模样:表面刚强,而内心是早已溃败的外防。


“这栋宅子会留给你。”某天老师云淡风轻地告诉我,静静看我把滚烫的咖啡泼了一地。他摇头:“刚说房子给你。地毯不好洗,日后你费心。”


来不及在意他的玩笑话,我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突然就有了哭的冲动。“你要走是吗?”我问,小心地去验证许多天来心中的猜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再平静不过,“怪不得最近卖了好多东西……”


他不语。


我赶紧仰起头,却仍然没止住眼角滑落的两滴眼泪。攥着手帕跑出书房,我装作要去给他煮一壶新的咖啡,然而到了厨房我立刻将自己反锁在内,毫不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这些年来,我真的问过他很多问题。学术上的,他悉心解答;生活上的,他知无不言。


……


老师,你为什么喜欢睡靠窗的那一侧?老师,你为什么爱喝加那么多奶的咖啡?老师,你为什么习惯左手打伞?老师……


我真的问过他很多问题。而关于他的,从来就没有过回答。所以这次,我也没有必要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了。



数十年后我仍然记得老师放的那场火。


百乐门香烟自他垂下的指尖坠落,碰到在他授意下两天没有浇水故而有些干涩的玫瑰花叶,倏然引起冲天的光焰。我打理了五年的玫瑰花在浓烟中霎时化为尘埃,随着风飞得好远好高。而老师拿了所有的信,慢慢地一封封扔进火堆。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静默伫立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孤高自傲。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席卷了我全身,满心的委屈与没来由的伤心不甘,似乎要将我整个吞没。


火什么时候灭的呢?或许它早就在老师心底燃起,一直烧了七年。枯黑的荒芜中他终于向我转身,可惜我的双眼早已被浓烟熏得一塌糊涂,泪流不止。他握着手杖向我走来,我竟然还有心思觉得上面那两朵幸存的玫瑰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睡靠窗的那侧,是因为艾玛她很讨厌窗边透过的斜风。”老师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传进我耳中,并让我打一个冷颤。


他在回答我的问题吗?艾玛。原来她就是那个未曾谋面而五年来却在我生命中如影随形的人。


柯斯米斯基夫人。


“喝加很多奶的咖啡,是因为以前总陪艾玛喝,习惯了。她还小,多喝牛奶才会长高。”


“而左手打伞,右手才能拥她入怀。”


……


他常抽百乐门的香烟,或许是因为那烟的气味极淡,就连我这样厌烟的人闻到了也不会有不适。他喜用那支派克的蓝宝石钢笔,或许是因为那颗宝石上摔有一道深深的裂纹。


原来五年来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都来的有原因。而原因很简单,不是她喜欢,就是她习惯,是她的种种塑造了一个他。艾玛·柯斯米斯基,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才会让老师这样的男人为你沉沦至此?


冰凉的钥匙被放入我手中。我看着老师俊逸苍白的面容,想去触碰又不敢伸手。我知道他若是就此离开,或许明天清晨醒来我就会以为昨日的五年是一场不修边幅的梦。因为梦里的人太远,梦里的事太真。


“日安。”他说,漆黑的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神采,仿佛他递给我的不是钥匙,而是一颗多年来压得沉重又无处安放的心。他用手杖轻敲了一下地面,然后向我鞠躬一礼。那眼角狷狂的颜色让我一时失神:那是老师吗?他好像突然变成了我从不认识的另一个人,活得飞扬而热烈。看到他似笑非笑的面容,我慌忙提着裙边屈膝回礼,而站直时再抬头,他的身影几乎已经溶进天边。


你要去哪里,又要走多远?路上若有雨,你是否会躲避?你会遇到哪些人做哪些事,会忘记谁?天寒的时候,你怕不怕泪水结冰?


看着他即将消失的挺拔身姿,我握着钥匙,努力试着微笑。我的老师,柯斯米斯基先生。希望有一天,你能从失去她的梦中醒来。你的玫瑰花并没有离开,其实她们一直在鲜活地盛放。


我衷心祈愿。


愿你的余生,平安喜乐。


【END. BY 滥情】


最后请允许我来补两句😭

因为涉及了太多私设,所以当时发了微博之后很多人留言说第一遍看不懂。文章里的关系是:杰克是“我”的老师,艾玛是杰克的亡妻。“我”的老师一直活在曾经里,既拒绝相信爱妻去世的事实,又恍惚意识到身边之人已非昨日之人,所以才会像文章里那样询问“我”:“我的玫瑰枯死几年了?”

而“我”对杰克的爱意,的确是私心了。

这篇杰园是目前我自己最爱的一篇。就像南舟所说,这篇文里的杰克,像是不落地的羽毛。 @南舟 

无处可托,也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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